Laetitia

千般色相偏看重

凯撒万岁(abo/all壳)Chapter 14

(剧情向财阀/黑道au)

(文笔差/ooc/请勿上升真人)


Chapter 14   生死疲劳


   李承勇用戴着手套的手递过来一杯星巴克,低头在自己的杯口抿了一口:“按你吩咐的,两份奶精两份糖。你不怕得高血糖么?”


  “我比较怕猝死。”朴到贤接过来喝了一杯,“给我看看逮捕令。”


  “放心,货真价实,你已经检查过一万遍了。”嘴上这么说,李承勇依然从文件袋里拿出那张钤着墨印的纸递给朴到贤。他靠在警车上,从纸袋里拿出牛角包,就着咖啡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很好。”朴到贤轻轻地晃了一下那张厚重的纸,后者震荡空气发出水波一样的声音。很多事情李承勇都没有问,比如为什么朴到贤非要在凌晨的时候把起诉书提交到系统里,以及为什么他六点钟赶到法院的时候法官已经在那里拿着一张未盖印的逮捕令等待他了。他一路都按照朴到贤的指引做,而过程真就顺风顺水。如果他们是在一场大型的在线游戏里,朴到贤出卖灵魂换来的大概是某种全能的外挂,目前李承勇非常受用。


  “时间差不多到了…我们出发?”他看了看表。


  就在朴到贤准备回答他的时候,检察署的大门打开,穿着制服的李汭燦拿着一个牛皮纸袋从里面走了出来。门口一队全副武装的警察在等待他。为避免引起市民恐慌,执行普通的抓捕任务时警方一般也会身着西装或便服,而眼前这队警察的制服看起来非常陌生,甚至防弹背心上没有涂写韩文。朴到贤皱了皱眉,径直地走了上去。


  “你要干什么?”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不客气。李承勇停止咀嚼,目光在他和李汭燦之间转来转去。


  “去抓人啊。”李汭燦晃了晃那个牛皮纸袋,“执行公务。”


  朴到贤的目光死死地落在那个纸袋上,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它抢过来似的。


  “今天是周末。”他说。


  “我知道。”李汭燦说,“你不也加班么?”


  “我看到你今早提交的文件了。”他说。


  朴到贤的脸色变了。所幸他天生一张冷脸,这让他看起来不算太失态。李汭燦脸上没有那种看好戏的表情,他打了个哈欠,用手捂住嘴。


  “我不会打扰你的事情,希望你也别来打扰我。”他打开牛皮纸袋,将里面的文件露出一角,“我今天要配合国际刑警执行任务,跟你的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露出的逮捕令由英语、韩语和另一种朴到贤看不懂的语言书写。他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李汭燦就把纸袋重新关上了。


  “怎样,我可以走了么?”他故意用请示的语气问。


  站在他身后的刑警端着统一制式的FN P90, 透过战术目镜冷冷地凝视着朴到贤。朴到贤看了李汭燦一眼,往旁边让开了路。


  他大步走回李承勇身边,“集结你的人,我们得尽快出发。”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李承勇松手,剩下的半个牛角包跌回纸袋。他拉开警车的驾驶门,拿出了挂在腰上的对讲机。


  “目前还没有,但是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朴到贤说,“我的预感一般都很准。”


  他坐进车里,“走吧。”



  李汭燦看着灯光闪烁的警车消失在拐角处。他对着驾驶座的警察点点头,示意可以出发了。


  他们的目标远比朴到贤的要近。短短的二十分钟内,五辆呈一字直线的警车已经停在了GenG总部前方的喷泉广场上。部队快速集结,等待着队长发布指令。李汭燦夹着那个牛皮纸袋下了车。警察用肘弯推开GenG的大门,荷枪实弹的警队鱼贯而入。李汭燦和队长大跨步地走进,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李汭燦,中央检察厅特别行动组。”他快速地扫视一圈大厦内部,“你们今天有股东会议?”


  队长踏前一步,用手势示意前台放下手里拿起一半的内线电话。周末没什么人上班,前台坐着的只有一个实习生模样的小姑娘。她已经完全呆住了,伸出手指了指悬浮屏上的楼层指引:“三十…三十四楼。”




  会议室的大门轰然打开。站在台上的发言者讲话中断,所有人齐刷刷地回头。特警快速地涌入,将第一排的重要股东包围起来。李汭燦快步走入,再次亮出自己的证件:“中央监察厅特别行动组。朴载赫先生,我宣布你被捕了。”


  郑志勋和韩王浩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朴载赫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他被反剪手臂按在座位上,银亮的手铐发出一声脆响,锁住了他的手腕。


  “这是什么低等的恶作剧么?”他的语气难抑怒火。


  “这是逮捕令。”李汭燦从抽出一张纸悬在他面前,“你即将以资助国际恐怖/主义的罪名被本国和南苏丹政府共同起诉,传讯期定于二月二十五日。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将成为呈堂证供。你拥有律师辩护权,如果你无法支付律师费,政府会为你指派一名公益辩护人。”


  “南苏丹?你们有没有搞错?”朴载赫忍不住骂了脏话,但他的手腕已经被铐住,两名警察按着他的肩膀。李汭燦挥手示意,他们就把朴载赫这么押了出去。韩王浩用最快的速度从文件下里摸出了手机。他以郑志勋作为遮挡,快速地孙施尤发送求救信息。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滑入口袋里,若无其事地抬头。


  李汭燦对他上下打量一遍,最终什么也没说。他对剩下的人比了个手势,在几百人面前就这么押走了他们的领导人。




  DK总部。


  “喂喂喂,”许秀看自己的手被戴上铐镯,“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徐进赫在他对面,无奈地耸了耸肩。他拿出逮捕令给许秀看,似乎让他自己确认上面的名字。


  “从现在开始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


  “好了,好了,那些我都知道。”许秀打断了他,“保释金是多少?我会让我的律师准备好。”


  “很遗憾,由于涉案金额数额太过重大,你有随时潜逃的可能,不能走快速保释程序。2月20日是你的保释听证会,请你的律师做相关准备。”


  “我能知道是哪位法官主审么?”许秀咧开嘴,露出他惯常的戏谑笑容。


  徐进赫又只是耸了耸肩。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往后退一步让出道路。





  朴到贤站在办公室中央,他的背后站着将近二十名警察。SKT的人站在他面前,好像一堵墙那样隔开了他和李相赫。


  李相赫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甚至没有起身。他双手交叉靠在办公椅上,露出关切的表情,好像朴到贤只是被邀请来他办公室参加某个午后座谈会的员工。


  朴到贤深深地呼吸。他在脑海里彩排了无数次这个画面,好像话剧演员那样对接下来的台词驾轻就熟。但真正面对李相赫的时候他的心跳还是忍不住加速,倒不是被什么传说中的威压一样的东西震慑住了,只是单纯没法把那张脸跟视频影像联系在一起,这种反差感让他心里落了空。


  李相赫真人看起来纤瘦、很白,身上套着一件黑色的V领毛衣和白色的衬衣,手里捧着白瓷的杯子,里面飘出蜂蜜牛奶的味道。他安静得让人想起朴到贤读法学院时在图书馆遇到的某个学长,让人忍不住想隔着书架和幢幢书脊去偷偷打量。“生动”是合适的形容词。朴到贤想好了要怎么面对一个冷漠坚硬的李相赫,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一个生动的李相赫。


  作为刑辩律师的专业素养占了上风。朴到贤伸手扶了一下眼睛,恢复冷漠的表情。


  “我是朴到贤,城南检察署,金融犯罪科。”


   “很高兴见到你,”李相赫说,“我总是听汭燦提起你,今天第一次见面。”


  他毫不避讳自己和李汭燦的关系,这种坦白在当前场合显得有些欲盖弥彰。朴到贤拿出逮捕令,往前走近几步。


  “被告人李相赫,我宣布你已被逮捕。你因涉嫌触犯韩国刑法第133章行贿罪被提起公诉,由我担任公诉人。我看到你的律师就在身边,需要我为你宣读沉默权么?”


  “不需要了,”李相赫说,“俊植。”


  “我能看看那张逮捕令么?”站在旁边双手插兜的裴俊植走上来,朝着朴到贤伸出手。


  朴到贤把逮捕令交给他。他面无表情地朝着身后的警察挥手,示意他们给李相赫戴上手铐。


  “喂,等等。”裴俊植举起手,“别那么心急。”


  朴到贤脸上的肌肉动了一下。


  裴俊植看完那张逮捕令,将它还给朴到贤:“《大韩民国宪法》第十条保障了国民的基本人权,其中包括人身安全以及健康权;《2020年Omega保护法案》第130章第三项:对于符合逮捕条件但处于妊娠期的Omega,如无确实证据证明被告对国防安全或公众安全具有重大威胁等,被告拥有申请居家监禁的权利。”


  “我是张景焕,我是被告的私人医生。”站在他右边的张景焕开口了,“被告到今天为止已经妊娠八周半,这是上周取得的峨山医院开具的体检报告,此份报告可以作为证据录入。这份报告的出具人是峨山医院的姜皓祯博士,你们随时可以拨通她的电话询问。我本人于延世大学医学院取得医学博士学位,这是我的行医执照,我同样可以为这份检查证明作证。”


  在场包括李民衡在内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李相赫。这种消息如果泄露出去将会是核弹一样的新闻,而在这之前即使是内部人员也没有听到过一点风声。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除了张景焕和裴俊植之外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李相赫。


  李相赫似乎看不见大家惊异的目光。他坐在座位上用银匙搅拌着杯子里的牛奶,发出“嗒嗒”的响声。


  朴到贤浑身的血都冷了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被高压电一样的东西烤焦了,口腔里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我不相信这份报告,”他勉强维持着冷静的语气说,“我会向法官申请指派第三方医学机构对被告的身体状况进行检测。”


  “被告无异议,并会向法官传达我们关于居家监禁的申请。”裴俊植淡淡地说,“这间办公室就有远程通讯设备,我们可以在这里跟法庭通话。”


  朴到贤沉默了。


  双方律师还没有在法官面前进行辩护,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他的前面站着裴俊植、张景焕,以及许许多多其他的人。他们站位松散,态度也不剑拔弩张,但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奇妙的磁场,仿佛卫城城墙一样一拱卫着中心的座位,将外人隔绝得千里万里。检察厅中一直流传着某种说辞,每当有人去SKT总部进行调查,同事都会戏谑地称之为“攻坚”,很多时候大家都灰溜溜地无功而返。朴到贤得到了某位上层的背后支持,自以为已经准备充分,但他的全力一击依然无法撼动御座。


  李相赫察觉到了朴到贤的目光。他停止搅拌牛奶,抬起头和他对视。


  “我猜我的律师把该说的都说完了,”他淡淡地笑,“我没有什么好补充的。”




  李承勇靠在警车上,看着同事从搬下设备进入李相赫的豪宅。朴到贤站在他旁边一言不发。奔波了一整天,他的西装衬领已经散了,领带歪斜,看上去一副狼狈的样子。他叉着腰站在警车边,脸色阴沉得好像爆发前的火山。


  李承勇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拍了拍朴到贤的肩膀:“到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我们没办法把李相赫带回去,他呆在这里也跑不了。我会派人随时监控他的。”


  “我们被彻头彻尾地耍了,”朴到贤那双因为熬夜而充血的眼睛此时变得通红,“这场抓捕是在他计划内的,有人很早就把信息泄露给他了。”


  “你在开玩笑么?”李承勇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你是说有人把消息提前泄露给他,然后他利用怀孕来逃避抓捕?这就是个巧合,到贤。我们只是运气太不好了。”


  “巧合?他们把所有的材料都准备好了!一个正常的律师会无缘无故去翻保护法案里的逮捕程序么?如果有需要的话那个姓张的医生能掏出来一台b超机器当场给你们做成像!”朴到贤强忍着才没有咆哮起来,“就不该质疑那份报告…我在他们的眼里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还有一种解释,”李承勇说,“李相赫怀孕是个意外,但是他们得到风声,知道我们在咬着他的尾巴,所以随时准备好接受逮捕或传票。”


  “证人是你提供让我去调查的,他没有跟任何人私下接触。我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但是在调查的过程中也许被注意到了。我通过内部渠道调取过通话记录,也跟踪过一些人。你的文件尽管都藏在移动硬盘里,但连续加班这么多天引起了李汭燦的注意也说不定。没有人泄露什么,你不相信我么?”


  朴到贤的胸口还在剧烈地起伏。过了很久之后他稍稍平静了,幽幽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李承勇打开车后箱,从里面拿出两瓶矿泉水,一瓶递给朴到贤。


  “只是转为了居家监禁,到场也好远程也好,被传唤的时候李相赫依然需要上庭。我们的证据链完美无缺,证人也被公开保护起来了,逮不逮捕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朴到贤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他看着手上沾染的印刷油墨,皱了皱眉。


  “我不喜欢李相赫的表情,他看我的时候像是摆好迷宫在等一只小白鼠…这种被戏耍的感觉真让人讨厌。”


  他把瓶子丢回车里,神色重新变得严肃起来:“我需要两个小队24小时无间断地监视李相赫的住宅,包括他的行动轨迹以及每天接待的人员。他可以前往医院进行必要的检查,但我们的人必须全程陪同。控制好电子脚镣,如果他在未授权的情况下踏出规定范围一步,就释放你们能给的最大电流攻击他。”


  “你忘了《Omega保护法案》了么?”李承勇苦笑,“本来电子脚镣的电流也不致伤致残…还要根据妊娠期Omega的身体状况调整的话,估计到时候就跟手摸电蚊拍的效果差不多。”


  “去他妈的保护法案,”朴到贤狠狠地咬着后槽牙,难得地说了脏话,“在程序许可的范围内,确保他接受最严苛的待遇。非必要需求一律予以驳回。”


  他从李承勇腰间抽出配枪,快速地退出子弹数清后又拍回弹夹,动作熟练得像个久经训练的军人。他看着李承勇,瞳孔微微悉起,仿佛某种冰冷的爬行动物。


  “一旦李相赫进行武力脱逃的尝试,射杀他。”


  李承勇叹了口气。他从朴到贤手中接过枪,扣上保险插回腰间。


  “哎…在这种生育低潮的年代枪杀怀孕Omega的社会影响会不会太坏了?”


  “都说了是武力脱逃了。”朴到贤冷冷地说,“枪战那种混乱场合里,大家能控制自己的子弹杀了谁么?”


  李承勇愣了一下。他想跟朴到贤说你说这话的时候听起来像个冷血的黑帮…但他想了想,把这句话吞了回去。





  金何那长叹一口气,把平板调转方向递给李相赫看。


  “朴到贤真聪明。”他将几封邮件并排列好,“来之前他把我们的事半修半改地透给记者了,你被调查的事情很快就会上新闻。”


  “都准备好了不是么?在股价受影响之前先出手就好了。”李相赫撕掉手腕上的止血贴,把衣袖重新扣好,“我随时都可以。”


  “陪警察从上午闹到现在,还配合他们抽了一管血,你的脸色离死人就差一具带冰藏效果的棺材。”张景焕板着一张脸。


  “没关系的,上一点粉底和唇膏就好。”李相赫走进更衣室,用遥控器控制隐藏衣架一排排弹出,“我应该穿西装还是?”


  “不,穿休闲服装会更好,它会让观众想起来你是个处于妊娠期的Omega。西装太冷冰冰,会让他们觉得遥远。同样的,我们会把你书房里不必要的装饰全部撤掉,民众喜欢猜测那些东西的价值。”


  “那么我就不化妆了?”李相赫对着镜子看了一眼自己的脸,惨白得有点吓人,“不是要…卖惨么?”


  “适当的修饰是必要的。集团的领导人看起来太过病弱,会让持有我们股票的人心里失去底气。你要展现出适当的疲惫,但也要让人觉得一切尽在掌握。”金何那递给他一个薄薄的文件夹,“稿子已经准备好了,你先熟悉一下内容。”


  “要不要全身出镜,让他们看到我的电子脚镣?”李相赫试图移动脚踝,那东西没什么分量,扣在脚腕上却让人觉得非常不适。


  “千万不要。那样太过刻意,并且会提醒观众你是一个嫌犯。”金何那做了个手势,小步地跑去会客区,“我去做最后的准备。”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俨然要把李相赫家里的书房布置成一个小型的发布会场地。家具、摆饰和书籍都被短暂地移动到了别的地方,桌面扫空得只剩下基本的摆饰和办公用具。布置灯光的人踩在凳子上小心地调试设备,大家搬着东西从书房口进进出出,小心地确保机器不要撞到对方。


  “家族里很多老人打电话来问,我都先挡回去了,一切等你开完远程发布会再说。”裴俊植抱着一支电话,捂住话筒跟李相赫说。


  “可以。”李相赫点头。


  “后天的机票是现在取消还是?”坐在地上的崔佑齐抬头。


  “先不取消。记者喜欢在航空公司蹲点,我不希望他们通过行程猜测什么。”


  “邮件的初稿改好了,是现在看还是发布会之后?”李民衡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过来。


  “过一会吧,我现在先准备发言。”李相赫说。


  他胃里有点翻腾起来。四面八方都是人声、机器调试和键盘敲打的声音,这种紧张的气氛让他也慢慢地开始手心冒汗。他从茶几上拿起一杯蜂蜜水,含一口慢慢地咽下去,试图平复那种恶心感。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门口。


  文炫竣靠着墙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他。他好像一个低存在感的NPC一样在门边站了很久,周围的人来来去去,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


  李相赫忽然想起他从早上就一直在自己身边。他听到了裴俊植对朴到贤的每一句答复,亲眼目睹了专家抽血、检查、宣布结果的全程。他没有把李相赫拉进角落里大吵,也没有赌气离开,甚至没有走过来询问这一切是否是真的。他只是靠着墙站在那里,仿佛外人一样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李相赫的脸色变了。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几下,但什么都没有说出口。文炫竣看着他,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想自己的事。


  很久之后他转过身,伸出手卡住被前一个人推开而现在正在关上的书房门,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李相赫看着手里的蜂蜜水,把它放回了桌上。玻璃杯壁上沾着两个重合的、湿漉漉的手印。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讲稿,忽然没有什么心思去念。




  “灯光准备好了。”


  “音频正常。”


  “网络连接稳定。”


  李相赫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双手交叠平放在桌上。他调整着自己的视角,好让自己看提词器的时候看起来更自然一些。他的心跳快得仿佛擂鼓,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深呼吸去平复。


  “你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金何那冲他点头。


  李相赫比了个“ok”的手势,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3,2,1。”



  全城商务区大厦外的电子广告大屏同一时间暗了下去,再亮起的时候已经切到了发布会直播。手捧着热饮行走的路人们停下了脚步,好奇地抬头。


  “尊敬的各位民众…”


  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李相赫的心跳忽然平缓下来。周围的人仿佛都消失了,他的瞳孔开始逐渐适应对面的软化光源,提词器上的字体也变得清晰。


  “…我谨以SKT会长的身份感谢各位参与这次发布会。最近出现了一些关于我所领导会社的负面新闻,而我今天在这里将为大家作出重要的澄清。”


  他的喉结轻微地动了一下。

 

  “首先,我要诚恳地承认,我以及我所领导的SKT正在接受政府的一些调查。我们无法向公众透露关于这次调查的细节,但我在此作出保证:所有的指控都是子虚乌有。作为成立六十余年的国民企业,SKT对国家的司法系统拥有充分的信任。我们会以透明而诚实的态度回应政府的一切调查,也会在事情结束后给民众一个满意的答案。”


  提词器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李相赫停顿了一下,调整着露出了温柔的表情。


  “在此次调查之外,我还有一件喜讯希望和大家分享…”


  文炫竣狠狠地拍上了门。他坐在卫生间的地板上,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外面的声音暂时消失了,只能听见微弱的耳鸣。他在地上坐了很久,把头埋进膝盖里。


  “这个消息对于我个人来说是巨大的幸运,也标志着我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作为即将成为母亲的Omega,我将以更加坚定的决心和责任心来审视自己的行为,并致力于改变和进步。我会利用这个机会来重新思考我的人生和价值观,以确保我为我所领导的企业和社会做出积极的贡献。”


  “我深刻理解这个消息对于我们的股东和投资者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恳请大家不要失去对我、对SKT的信心。我会尽快和董事会商议,选出一位代理会长来辅助我的工作。在这段时间内,SKT也将全力以赴修复和改进我们的企业治理结构,确保透明度和公正性。我将亲自领导这个变革过程,确保我们的会社始终行进在商业道德化的正确轨道上…”


  电视前、手机前正在观看直播的人全神贯注。他们盯着李相赫的嘴唇,等待他即将说出的话。


  “…进入这个特殊的人生阶段后,我对处在生育期的Omega所遇到的困境有了更切实的体会。近年来国家陆续推出了大量的平权法案促进社会重视婚育Omega的各项权益,但这层身份对于绝大多数拥有此第二性别的人来说仍然是桎梏而非助益…SKT一直专注于推动关于年龄和性别的平等就业,但在今年三月,我们会扩大会社平等就业委员会的规模,并由我个人名下的基金会出资赞助中小型会社完成相应的委员会构建,以确保员工的就业权利得到实质性的保障。这是现今社会中存在矛盾最深刻的问题之一,但之前作为企业家和领导者的我没能尽更多努力来改善这种现状…我在此向民众诚恳地道歉,并请诸位再给予我最后的信心,我会以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决心和诚意…”


 裴俊植用叉子搅动外卖盒里的意面。他看着客厅的电视投屏,瞳孔被屏幕的亮光点亮。


  “他真是个天生的骗子,”他咀嚼着食物,含糊地说,“即使你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但从他嘴里听到这些话,心里总是忍不住想要相信他。”


  “还好,他小时候还不是这样的,偷吃泡面的时候被发现会脸红。”蔡光镇没有动自己的炒饭,快速地敲打笔记本键盘,“我觉得他是跟你们在一起学坏了。”


  “别那么快推卸责任吧?”裴俊植撅嘴。


  书房门打开,里面传来阵阵的掌声,看样子发布会是结束了。裴俊植放下餐盒,用纸巾擦了擦嘴,走过去跟往外走的李相赫拥抱。


  “Bravo,”他说,“你做得很好。”


  李相赫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微笑来。他看起来依然脸色苍白:“是么?我笑得脸都僵了,自己觉得假得要命。”


  “隔着电视看不出来。如果我是Omega的话,现在大概已经在电视机前为你抹眼泪了。”


  “那就好。”李相赫吁了口气,伸手抓了抓刘海,“何那?”


  “到,”金何那拿着手机飘出来,“股价暂时稳定住了。雇佣的水军正在洗版,一些平权KOL把早就准备好的稿子发出去了。从互联网上的反响来看,这次发布会的效果非常理想。我们是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国民关注的大企业,受到调查会牵动各方面的不善目光,能维持目前这种舆论效果已经算是非常不错。”


  “那就好,”李相赫拿起自己的水杯,边喝边往卧室走,“让佑齐取消最近的活动吧,我这个样子不太可能再出门了…景焕哥在哪?”


  “他说他不想管你,现在不知道在哪。他把你的药放在桌上了,现在要吃么?”


  “一会吧。我给了佑齐一份人员清单,让他帮我约好时间,明天我要跟名单上的每一个持股人通话。”李相赫忽然停下了脚步,“朴到贤那边暂时没有向我们索取什么物证么?真奇怪。”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原本准备将你带回拘押以方便审问,因此没有准备书面的证据要求。”裴俊植说,“但是以他的效率应该很快,也许明天或后天。”


  “你来处理。我随时可以提供证词,只要你在场。”李相赫回过头,“关于收购全氏的二轮计划…”


  他依然维持着向前走的动作,眼前却忽然黑了下去,像是有人在他眼前“吧嗒”一声扯掉了电源。他在心里说了一句糟糕,但随即失去了知觉,意识像磁带那样“啪”地一声剪断。



  他在黑暗中待了很久。


  李相赫觉得自己像是在海面上漂浮,又像是被托在一张宽厚的树叶里。耳边传来滴水的声音,让他想起小时候跟妈妈和弟弟住的那间老屋,一到雨天侧面的壁板总是漏雨,墙壁爬满深浅不一的水迹。


  他恍惚觉得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房屋漆黑一片,只有天花板上水滴降落打在湿地上的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他蜷缩着坐起,想要聚拢四肢获得一点暖意。渐渐地他的身体真的温热起来了,好像有空调一样的热风抵着他的下巴吹,吹得他慢慢地开始出汗。


  李相赫艰难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汽车后座上,旁边是西装笔挺的金正均。他看起来非常年轻,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的金丝眼镜,神色严肃。


  “我们到了。”他对李相赫说,目光里有些别的含义。


  李相赫揉了揉眼睛。他们停在一片宽阔的前坪,车窗外是一座奢华的度假酒店。这家酒店隐藏在山中,采用私人会所会员制的形式,没有获得许可的人甚至无法进入外面的山道。窗外大雨倾盆,酒店门口的灯光奢华得刺眼,门口的侍应生的白手套反射光线,看起来有种手术室般的森冷。


  车子半熄火,司机沉默地呆在前座。车上只有他、李相赫和金正均三个人。李相赫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困过,他趴在前座靠背上不说话,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


  “你应该去了。”金正均看了一眼手表。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只墨绿镶钻的表,表盘上盘踞着一只翡翠色的虎,“迟到是非常没有礼貌的行为。”


  外面的雨下得成了一条宽河。黑车好像一座小岛,好像只有呆在这里面才不会被冲走似的。李相赫的手犹豫地按上车门,又收了回来。


  金正均的嘴角沉了一下。他换了一种口气,“需要我送你进去么?”


  “不用...”


  李相赫下意识地拒绝了。他抽回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过了很久之后他伸手从车门洞上取出伞,推开了车门。


  “你会做得很好的,”金正均在他身后谆谆叮嘱,“别害怕…紧张的时候别忘了想想将来。你想要的东西…我们都会得到。”


  李相赫看了他很久,撑伞进入雨中。雨势太大了,他整个人带着伞被吹得东倒西歪,身上很快就被雨淋得透湿。他加快了步伐,小跑着冲进酒店大门。旁边跑过来另一个抱着木箱的人,他和李相赫撞了个满怀,怀里的东西砸在了地上。


  他一叠声地道歉,赶忙低下身检查箱子里的红酒有没有摔碎。李相赫想要蹲下去帮助他,但只能艰难地张着伞不让它被风吹走。他撞上的是个年轻的男性Alpha,典型韩国人的长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男人慌乱地低头清点红酒,确认瓶身无损之后重新抱起了木箱。他从李相赫手里接过自己那把差点被风吹得乱滚的雨伞,抬头跟他道歉:


  “抱歉…你没受伤吧?”


  他看见了李相赫手上戴着的玫瑰戒指。他看起来就真的太小了,那枚黄金权戒好像一只甲虫那样掐着他纤瘦的指骨。他的头发上有股淡淡的白麝味道,被雨水打湿了有种花瓣的蒸氲。男人的眼角轻轻地跳了一下,脸没来由地一红。


  李相赫觉得他看起来非常眼熟,但是他想不起来对方的名字。四周好像有大股的胶水涌入,把画面涂得模糊不清。他觉得自己被包裹在一个巨大的、厚厚的水泡里,周围的人围过来,他们的嘴唇好像被缝上那样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李相赫摆开他们的手。他的呼吸渐渐困难起来,捂着胸口蹲了下去,想要靠在墙上休息一会。


  他意识到自己坐在一台上行的电梯里。背后的墙体消失了,换成了一只棱角冷硬的手。他回头,看见了同样被缝住嘴唇的金正均。李相赫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本该在车里等自己。


  金正均在他的后背上微微用力,示意他往前走。李相赫再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后面只剩一堵漆黑的墙。


  房门边挂着一盏日式风格的箱灯,门上透出沉厚的朱色木质。它像一堵墙那样无限地往两边蔓延,看不到任何出口。


  门缓缓地打开,刚才在楼下撞见的男人站在门口,满脸错愕。很久之后他往旁边跨了一步,让开道路让李相赫进去。


  房间内部依然朦胧如水泡。李相赫毫无意识地走了进去,乖乖地坐在高背椅上。他不知道怎么摆放自己的手,只能紧张地摩挲衣角。那个为他开门的人还站在门口,他盯着李相赫,一动不动。


  梁大仁。


  他还穿着那件湿透的衬衣,头发被雨淋得乱糟糟的。不久前他在楼下看到李相赫还会脸红,推开门之后神情完全变了。李相赫从没有见过那么厌恶的眼神,他不理解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怎么会对他流露出这样的失望和憎恨。梁大仁的目光像胶质的黑泥一样裹得他喘不过气,最终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扭过头去。


  内室传来几声苍老的咳嗽,听起来让人忍不住皱眉。梁大仁低头,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缝合上,好像带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光线似的。一只苍老湿黏的手抚摸上李相赫的后背,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李相赫猛地惊醒过来。


  他好像从深水中憋气很久之后浮出,发出窒息般的呼吸声。空气快速擦过喉管,引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带得小腹也隐隐作痛。他忽然意识到床边坐着一个人,手迅速地探向枕下。


  “是我。”裴性雄点亮床灯,让李相赫看清他的脸,“做噩梦了?”


  李相赫松了口气。他松开藏在枕下的枪,脱力地向后靠坐在床头。肾上腺素过度分泌结束,疲惫好像水一样回流进他的每一根血管,但明明他刚刚才睡醒。


  “什么时候了?”他捂着自己的脸。


  “十一点三十八分。”裴性雄看了一眼手表,“别担心,是同一天的十一点。你只睡了几个小时。”


  “什么时候回来的?”


  “看到发布会就上飞机了,”裴性雄说,“有幸看完了全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李相赫慢慢地觉得头疼起来。他自忖能应付生活中的绝大多数人,朋友里最嘴损的张景焕或裴俊植拿他其实并没有什么办法,甚至绝大多数情况下他才是让身边人真正觉得难搞的那个。而面对裴性雄的时候他那些办法都不再作数。他们之间的大多数情绪都在沉默中互相交渡,眼下这种兵戈相见一样的交流几乎很少发生。李相赫讨厌这种不得不跟他单独相处的、剖白的时间,但眼下避无可避。


  “哦,”他干巴巴地说,“欢迎回来。”


  “拜托。”裴性雄说。


  “好吧,好吧。我不该瞒着你。”李相赫一秒投降。他掐着自己的手指,用指甲在上面轮流地卡出白印,“我觉得你不会同意,所以没有提前跟你说。”


  “你是对的,”裴性雄说,“我确实不会同意。”


  “我们应该结婚。”李相赫说。


  裴性雄的眼神顿了一下。


  李相赫拉开床头柜底层,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对亮银色的戒指。这并不是什么昂贵的金属,上面也没有镶嵌红石或大克拉的钻石。它们看起来像是旅客在景点周围买到的纪念品,甚至颜色都有些发旧。


  裴性雄接过那个盒子,用手指摩挲着戒指上的铭纹。他拿出其中一枚滑进手指,戒指适合得好像贴着他的指骨长的。


  “做得挺像的。”他取下那枚戒指,放进盒子里。


  “就是那一对,只是根据你现在的指围修改了。”李相赫说,“改的时候顺便鉴定了一下…这东西里就没含多少银,只是看起来亮闪闪的。真不敢相信我们当时用身上最后的钱买了这个。”


  “不是你说这个很好玩要买的么?”裴性雄说,“何况我已经给你家里打过电话了,接你的人很快就会到,不用担心花光钱之后我们会饿死。”


  “告密。”李相赫撇了撇嘴。


  “随你怎么说。”裴性雄抱起双臂,“某人烧得快要死了,抱着我说想回家。我不会说日语,身上也没有多少钱,我们差点被旅馆的老板娘丢去街上,还要报警抓偷渡客。你指望我像哆啦A梦那样变出道具?”


  “生病的人说话不算数,”李相赫嘴硬地否认,“谁知道是不是你事后编的。”


  裴性雄挑了挑眉毛。他把椅子慢慢后靠,翘起一点边角。最后他回到原位,关上那个戒指盒放在一旁。


  “快十二点了,早点睡吧。我明天还在,你可以睡醒之后再找我聊。”


  “我们应该结婚。”李相赫重复了一遍。


  裴性雄露出一种无力的表情。他坐回原位,一只手按在床沿。


  “是因为你现在怀孕了么?”他说,“听着…相赫,如果你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私生子,这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想跟你结婚。他们对待它会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你身边有很多人爱你,他们一样稳定、可控、值得你信任。我不是你的唯一选择,明白么?”


  李相赫愣了一下。


  “天,”他环抱住自己的膝盖,“这话真伤人。”


  “我只是实话实说。”裴性雄表情毫无波澜。


  ”我以为你会高兴。”


  “我会的,”裴性雄说,“如果我是从你嘴里而不是从发布会上知道这个消息的话。”


  李相赫无言以对。他的脸上逐渐又露出那种孩子气的表情来,嘴唇弧度弯得像是要咬人。他伸手指不远处的冰箱:“我要喝水。”


  裴性雄没有跟他计较。他站起身,从恒温格里拿出水壶和水杯。


  “民衡带了梨子回来。要不要吃?”


  “吃。”李相赫毫不客气。


  裴性雄把水杯放在他面前,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水果刀削梨。这种袖珍的弹簧小刀在他手里被用得像是手术刀一样精确,切割下的梨皮薄薄一片,上面几乎没有多余的果肉。李相赫抱着水杯小口小口地喝水,他一直在虚虚地出汗,现在觉得口渴,却不敢喝得太快。


  “有人给我看过你在法国买的那幢房子了,很漂亮,那只袋熊很可爱。”


  “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没有要故意干扰你的退休计划,”李相赫幽幽地说,“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你手头上的事我会想办法让人接手。”


  “说这种话其实没什么意思…相赫。”


  裴性雄手里的刀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着李相赫,表情认真。


  “如果你要把我或者这个孩子作为你计划的一部分,至少得有当面承认的勇气。”


  李相赫不说话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昏暗的光线下瘦长得有些畸形。


  “我承认啊。”他说。


  “很好。”


  裴性雄重新开始削梨。因为受力停止,梨皮从中间那一圈断掉了,套叠着跌进盘子里。他从断口处重新切入,带着果糖的黏腻汁水沁了出来。


  “我不知道你完整的计划是什么,但我建议你就在这里停止。”他说,“你在卷起一场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结束的战争,失控的话也许会波及你自己。”


  “现在作出这种建议是否太迟了?”李相赫说,“如果你不同意,不应该在一开始就帮助我。”


  “我只是按照你吩咐的事情做,并不代表我赞同。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知道的。”


  裴性雄的手又停了下来。梨汁顺着他的手掌下留到手腕,这让他不得不从旁边抽出湿巾擦拭。他握着那柄小刀,似乎在发呆。


  “好吧,接下来的话可能听上去会非常说教。”


  他想了想,还是尽力换上温和的语气。


  “我们在选举和竞标中一败涂地,但这不代表整个SKT就此万劫不复。没有什么人和事能永远高高在上,世界总是在不停地洗牌。你拼尽全力想要把它拖回旧秩序里,难度不亚于打捞一艘四分五裂的沉船。你以前从来不干这种赌徒一样危险的事,你现在变了么?”


  “我们都知道你不在乎钱和权力,也不在乎那种凌驾人上的感觉。”他停顿了一下,“你只是喜欢胜利和沐浴在灯光里,因为那让你觉得安全。你不能把安全感寄托在这种浮云一样的东西上…因为没有人会一直赢。”


  李相赫没有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裹着被子靠在床头,盯着自己的膝盖发呆。裴性雄还翻着衣袖拿着那只梨,他很少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


  “我是不是让大家都觉得太累了?”李相赫说,“包括你在内。”


  “所以结婚是出于什么’补偿’的心情么?”


  李相赫没有说话。


  裴性雄弧度轻微地耸肩。


  “没有必要这么想。我们的确一起走过了很多年,但那只是我在经历自己的时间,你也在经历你的,二者恰好重合;重合的部分我过得还算愉快,仅此而已。这不是什么电影或者小说,写到这里总得加上一个强迫症的结局。”


  “你的人生还有很长,别轻易抛弃这份自由。”


  裴性雄把削好的梨放在盘子上,用湿巾擦去手上粘腻的汁水。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桌上拿来药片,又端来一杯崭新的水。


  “晚上睡觉之前吃这个,景焕哥跟我认真强调过很多次。”他把无菌药盒放在床头柜上,“已经很晚了,你很久都没有休息好,早点睡吧。”


  “喂,你还没回答我呢。”李相赫在他身后问。


  裴性雄已经走到了门边。他的手暂时松开门把手,金属摩擦发出“咔哒”的声音。


  “体检报告说你状态不太好,最近会比较需要Alpha信息素,我会调整我的行程,这个月都会留在你身边。”他回过头,“至于结婚的话,我的回答是拒绝。”


  “记得把梨吃了。”


  他说完,重新开门走了出去。


  李相赫彻底失去了胃口。裴性雄刚才在的时候他的小腹有点闷闷地发痛,大概是胚胎太久没有接触到父亲的信息素而有些初期的排斥,但李相赫更愿意相信他是被裴性雄气得肚子痛。他拿起那支细窄的刀,好像水果忍者那样把那只可怜的梨大卸八块,汁水流满了盘子。最后他丢下水果刀躺回床上,拉起被子,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出神。


  旁边连着充电线的手机发出一声提示音。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消息,发件人一栏写着他目前最不想看到的名字之一。


  “关于最近的一系列变故…家族已经决定对你启动弹劾程序。你将暂时停止行使家主的权力,家族的一切事务由主要股东暂行商议裁定。一个月后所有家族成员代表会投票择选出一位新的领导人,请按时参与会议。”


  李相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狠狠地戳着对方的头像,手机弹出特效,一个烂南瓜砸在了对方慈祥和蔼的头像上,碎得稀巴烂。他把手机往旁边一丢,用被子把整张脸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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