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etitia

千般色相偏看重

凯撒万岁(abo/all壳)Chapter 11

(剧情向财阀/黑道au)

(文笔差/ooc/请勿上升真人)


Chapter 11 Madame Butterfly 


  文炫竣茫然地站在办公室中央,看着身边的人拿着电脑和手机小跑着来去。整个顶层已经变成了战时指挥部,金何那站在会议桌前拿着一支电话接二连三地下令。他是个性格和风细雨的人,文炫竣从没看见他用这样严肃的语调说话。


  李相赫已经不在他身边了。一回到总部,裴俊植就拉着他去了里面。私密会话厅的玻璃外壁被调整成隐私模式,无论文炫竣怎么变换角度也看不见里面。他有些急切地挪动脚步,不小心撞上了一个路过的女孩。她的平板电脑边缘磕到了文炫竣的手臂,开口就是一叠声的抱歉。文炫竣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待了一会又怕再挡路,只能乖乖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嘿,”李民衡从茶水间走出来,用一张速干纸擦着手。他拍了拍文炫竣的肩膀,“你还好吧?”


  “怎么回事?”文炫竣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是不是媒体拍到什么了?”


  李民衡愣了一下,“跟你没什么关系,别紧张。何那哥他们会处理的,你如果很累的话可以去休息一会。”


  “没关系,我想在这里等。”


  李民衡没有再说什么。他再次拍了拍文炫竣的肩膀,“我去帮你弄一杯咖啡。”


  “咖啡”两个字好像有着某种魔力,说出来的瞬间文炫竣就被突如其来的困意袭得睁不开眼睛。他走去盥洗室,接了一捧冷水用力地洗了洗脸,擦干之后又坐回了沙发上。


  金何那从会话厅里探出一半的身子:“帮我接KBS金义哲会长,直接打去他的私人卫星电话。在勇继续准备原定的三版文案,十分钟后我要看到能直接从草稿箱发送的完善版本。”


  他在手机上快速地点了几下,重新回到内间。大门关上,外面的声音瞬间被隔绝在外。房间里三个人不发一言,裴俊植扶着一张椅子站在旁边,看着晨光里一只滑翔的鸽子发呆。


  金何那扶了扶眼镜。


  “相赫…很抱歉要对作为受害者的你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仔细地斟酌着语句,“但是我需要方向。”


  李相赫握着“丹麦之花”的瓷杯,和裴俊植凝视着同一只鸽子。他忽然意识到金何那在叫他,于是回过了神。


  “哦,”他淡淡地说,“那些事都是真的。”


  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热茶,平静地像是个局外人。裴俊植的眉头轻轻地跳了一下。他从椅背上撤回手,两只胳膊环抱在胸前,继续看着窗外那只鸟费力地拍动被露水打湿的翅膀。


  金何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的人已经去调查泄露源了…当时经手的医生多么?”


  “我印象里只见过三个医生,一个进行初诊,两个进行了手术。”李相赫的声音被热水泡得有点沙哑,于是他清了一下嗓子,“那种高级的军区医院档案管理很严,医生不太可能泄露。我建档的时候使用了假名。”


  “名字并不重要。目前媒体公布的照片里记录了你的年龄、血型和其他的身体数据,但那是将近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可以在这上面做一些澄清说明。已经通知家族里的人新闻静默,集团的人也不会向媒体的人透露什么。”


  “需不需要出具律师声明?”裴俊植忽然说。


  金何那摇头,“不能让别人意识到我们对这件事情的重视。通过发言人做出澄清之后,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很快就会被忘却。一旦牵涉诉讼,民众会认为我们在利用名誉诉讼案压制新闻方和自由媒体。他们本来就觉得法院和我们这种大集团相勾结,更加摧毁会社的声誉。”


  “想让它自然平息大约不太可能,”裴俊植说,“我在市日报的朋友打电话给我,说他们报纸是在昨晚连夜换版改登头条的。在这之前我并没有收到任何线报,这条新闻临时被提供给纸媒,就是为了防止我们提前收到消息做好公关准备。在纸媒陷落的时代能做到让全市乃至国家的几家大型报纸临时换版连夜运转,背后的推手有相当的财力。”


  “如果我问谁最可能做这种事,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个很蠢的问题?”金何那苦笑。


  “金义哲会长已在线上。”外面传来敲门声。


  “我很快回来。”金何那快步走出了会话厅。


  嘈杂声响起又消失,仿佛有人快速地开关保鲜袋的封条。李相赫端着那个骨瓷的茶杯,用指尖摩挲着上面的金穗花。裴俊植走到他旁边,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两度,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吧?我去订外卖。”


  “帮我要一份牛角包和一杯巧克力就好。”李相赫拍了拍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谢谢。“


  他看着裴俊植走了出去,等到大门自动关上。盖在桌上的手机面朝下一闪一闪地亮光,显示有电话拨入。李相赫很早就看到了,但他很久都没有接。


  又过了两分钟,他接起电话,按下通话键。


  对面没有人说话,只有细微的呼吸声,像是在吞吐一根香烟。背景里传来Angela Gheorghiù的歌声。她在演唱一支悠扬的咏叹调,“Un bel di vedremo”,普契尼的名曲。李相赫没有看来电人的名字,光是听见这首曲子他就知道对方是谁。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收藏这么多Angela Gheorghiù的唱片。


  “你还好么?”


  “还好。”


  “你听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


  李相赫的眼皮很轻地滚动一下。


  “这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一直站在你这边,请相信我。”


  “申是保守党,一旦他上任,军队的改革方案就会陷入停滞。”李相赫说,“你不喜欢他上位。”


  “唔?”


  “申推行严格的堕胎管制,我是他最大的竞选赞助人,民众很容易就把我的丑闻跟他相联系,这样会使他失去大量的基督教众选票。”


  “我对竞选的事不怎么关心,是你想太多了。”金正均摩挲着乌金烟嘴上的铭文,“我这几年在军部已经被挤压得没什么生存空间…无论申还是金上台对我来说都没有影响,或许我会在四十岁退休也说不定。”


  “是么?我会记得送礼物去的。”


  “相赫,”金正均打断他,“发生这样的事是我不乐意看到的…我和你一样希望把丑闻的影响降至最小。当年为你诊疗的医生都已经被安排移民,他们和这件事没什么关系。我已经派人去医院调查了,希望爆料的人手里只有那份医疗档案,没有更多的照片。”


  “为什么担心?你从来没有出现过,不会有人拍到你的照片。”李相赫说。


  他已经着意地用平静的声音说话,但金正均依然听出了那丝似有若无的刻薄,仿佛被带刺的猫舌燎伤一道。他忍不住露出微笑,扣上手里那只鎏银的烟盒,“吧哒”一声。


  “你生气了。”他用陈述的语气说。


  “我需要知道你的态度。”李相赫说。


 “今天是十月二十五日,离军部的半公开会议还有两周左右。我不希望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用的东西上,请给我明确的答复。”


  “我当然会帮你的,”金正均听起来有点无奈,“为什么要用发工作邮件的口气跟我说话?”


  “我们就是在讨论工作。”李相赫说,“如果你那边得到了医院的线索,请尽快转交给我。SKT会对这件事情做善后处理。”


  “我也做了相应的安排,就在你们公关发布之后。”金正均说,“我已经和金义哲聊过了,他会慢慢地让这件事从版面上消失,再用娱乐性热闻来替代。我手下的人已经在为申做紧急民调,他的选票应该不会受什么影响。”


  李相赫一时语塞。


  浓茶的效果发动了,他的睡意仿佛退潮一样快速地消失,咖啡因慢慢地凿着他的太阳穴,疼痛从额头扩散开来。他向后陷进柔软的椅背里,打开通话免提,把手机倒扣放在桌面。


  电话那端依然传来歌剧的声音。女伶动情地演唱,声调悠扬,精心地模拟着日本女人的羞涩与激情。李相赫在心里倒数着歌词,唱到“I nomi che mi dava al suo venire”的时候,女声出现短暂的卡顿,仿佛唱机的指针崴了一下似的。李相赫无声地笑了,他把骨瓷杯连同杯碟一起放在桌上,发出很轻的一声叩响。


  “你喝了酒之后走路像只兔子,”金正均说,“早知道那天不会把唱片给你拿。”


  “有情况再通知我,我要去开会了。”


  金正均没有回答。唱片已经放到了末尾,Angela的吟唱如堕梦中,让人眼前浮起蔚蓝的海港和白色的宏伟军舰,女人穿着紧窄的和服沿着码头奋力地奔跑。李相赫的手指悬在红色的电话键上,他在等这支唱针走完。对面传来打火机的一声脆响,大约是金正均又点燃了一支新烟。


  “那天我应该去医院找你的。”他含着烟雾,模糊不清地说。


  “没关系,”李相赫说,“再见。”



  他把手机放进口袋里,静静地坐了一会,走出了会话厅。


  外面的办公室一片混乱,仿佛刚刚被核弹轰炸过。电子设备和纸张摊在地上,四周胡乱架了几块从别处拆下来的白板,大家抱着电脑分成小圈围坐着讨论。但此刻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正齐齐地盯着办公室中央巨大的电视屏。


  李相赫扭头看着电视。新闻上,一名市议员穿着正装接受采访,他的表情颓废,对着镜头深深鞠躬:


  “作为一个父亲,我为工作所累而没有尽到督导儿女的职责…出于对来沅的关爱,我动用了私人关系为他进行了手术,越过医疗系统的正当程序抹除了档案…作为一名公职人员,我对这样的权力滥用感到羞耻,更为被此次事件无辜波及的李相赫会长深感歉意…”


  金何那抱着笔记本记录。看见李相赫出来,他小跑着走到他身边:“我们的声明也早就发出去了。这个人叫李效政,他有一个和你年龄相仿的omega儿子,现在他已经出面认下了这件事…幸好泄漏的那些照片都很模糊,不能确认是你。”


  “很好,”李相赫淡淡地说,“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我们临时给你安排了一场活动,为集团在光州落成的新式度假酒店剪彩。我们需要你以正面、积极的态度出现在媒体前,到时候会有记者问你相关的问题,你只要礼貌地否认就好。到时候我们会用你的采访照片进行新一轮洗稿,这件事情就不会再有余波了。”


  “你安排就好。”李相赫看了一眼墙上的镜面,“我现在看起来正面积极么?”


  “一点也不,你看起来像刚从手术室被推出来。”金何那说,“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活动在下午,我会为你空出化妆的时间。”


  “我只要三个小时就好。”李相赫说,“让他们都出去吧。”


  他捡起自己的外套,脚步虚浮地走向对角的卧室。


  坐在远处的文炫竣一直紧盯着他,等到他经过身边的时候忍不住站了起来。李相赫有些愕然地抬头,看清是文炫竣之后轻轻地握了握他的手,似乎是叫他不用担心。他的手心有点湿黏,冰冰凉凉的,摸上去像是一条没有体温的蛇。


  卧室的门关上了。公关部的人收拾着纸张和设备,安静地撤出李相赫的办公室。墙上的挂钟指着八点四十七分,早晨的阳光照进落地窗,把这件风格冷峻的办公室变成一只方形的橙色鱼缸,池水昏沉。文炫竣呆呆地站在办公室中央,他又只剩下一个人了。




  市郊。


  李泰仁打开房门,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一旁。他摁下电灯开关,诊所中央的灯管断续地闪了几下,最后慢慢地亮了起来。他把放在房间中央的输液架挪至一旁,站在门口看了看,又挪了挪诊疗桌。明天中介就要来接手这家诊所了,他想给买主留个好印象。虽然是城郊的房子,但诊所附近就是居民区,这么多年来的生意一直不错。这次以两亿韩元的价格出售这间诊所也是无奈之举,李泰仁用买家预付的定金为孩子和夫人缴纳了移民的初步费用,很快就要乘飞机前往瑞士。三天前有人往他苏黎世银行的账户里转入了一百万欧元的金额,李泰仁利用同学的关系已经找好了住处


  为了准备出国,这间诊所已经久不开门,但今晚他有特别的事要做。


  李泰仁在保险柜前蹲下,小心地输入密码——他有严重的疑心病,即使屋里只有一人也会忍不住用手捂住保险柜的密码盘。“嗒嗒”的响声过后,保险柜应声而开。李泰仁从里面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打开之后检查一遍里面的内容,把它放在桌面上。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百无聊赖地开始查看朋友发来的苏黎世房源信息。


  诊所的门被敲响了,李泰仁下意识地一激灵。他捂住心口,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孩,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灰白条纹的运动服,头上扣着一顶棒球帽,看不清长相。李泰仁今晚并不想接待任何病人,他不希望这种无关的人影响了重要的交易。


  “请问有什么事?”


  “这里是诊所么?”男生用袖子掩住嘴巴咳嗽两声,“我想买一些消炎药。”


  “抱歉,这间诊所已经转让出去了,货物都清空了,没有消炎药。”


  男生似乎没有预料到这样冷漠的回绝。但他并没有纠缠的意思,问了附近其他几所药店的方位就走了。李泰仁松了一口气。周围有一些飞车党,成员都是辍学的年轻男孩,总是在晚上洗劫附近的小超市便利店。虽然他们跟今晚即将到来的访客相比只是杂碎般的小人物,但李泰仁是个小心的人,他不希望在这种重要的夜晚出现任何插曲,这也是他选择在诊所和人交易的原因。在公共场合被人看见和黑道的人来往总是不好,他做什么事都很谨慎。


  男生离开之后,李泰仁干脆熄灭了灯光,又把诊所正门的暗锁关上。他坐回桌边,忽然没了浏览房源的兴趣,握着玻璃杯在桌边枯等。他把手机的提示音调至最大,屏幕向上摆在桌面上,以便看到任何新的信息。


  外面传来夜风扑打窗户的呜呜声。今晚有暴风预警,还有不到二十分钟就会开始下雨。李泰仁的视力不好,他不喜欢在这样暴雨的夜晚开车回家。他在心里暗自祈祷那两位干部能够稍稍守时一点,这样他到家之前雨还不会下得太过分。


  窗户外缓慢地开始滴水,房檐边稀疏地滴下雨点。李泰仁忽然变得坐如针毡起来,他反复地摁亮手机屏幕,却不敢打电话去催促。他在消息框打下几个字,犹豫了一会又删掉。最终他决定还是打开电灯,这样不至于让对方误会自己已经离开。


  他走到墙边打开灯光,再回过头的时候几乎吓得灵魂出窍,瞬间身体一软,沿着墙边慢慢滑下。


  刚才那个站在门边的男生仿佛鬼魂那样出现在会客的沙发上,驾着二郎腿面对着他。他似乎已经在那里坐了很久,而李泰仁根本没有任何脚步或是开门的声响。他吓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我…我身上有现金。”他下意识地掏出钱包,哆嗦着把里面的纸币取了出来,用力地晃了晃,表示自己只留下了必需的证件。他强撑着站起来,把纸币和一些硬币全部递到男孩面前,“如果需要更多的话我可以让老婆取了送来…”


  “李泰仁,1972年出生于S市衿川区,2000年毕业于庆熙大学医学系,2009年进入军区私立医院工作。因为和同事产生纠纷被处罚分配到档案室,2015年末离职。和友利银行职员朴珲津结婚,目前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均就读于附近的初中。”


  文炫竣像是个负责任的户籍督察员那样把他的生平完整地重复了一遍。他缓缓地站起,在李泰仁的肩头轻轻踩了一脚,面前这个中年人像是一袋开了口的面粉那样歪倒在地,双手止不住地发抖。


  文炫竣站起来,绕过他走到桌边。他拿起桌上那份牛皮纸袋,绕开线圈看了一遍里面的内容。


  “和你交易的人是谁?”他把里面的内容倒在桌面上,一张一张地检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文炫竣回头看了他一眼。他走到李泰仁面前,揪住他的领子把他固定在桌边的椅子上。他随手剥下李泰仁的风衣外套,沿着他的双手和椅背打了个扎实的绳结。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踏上那张椅子,从后腰里拔出军刺,两手握住横在李泰仁的喉管间,好像门闩那样卡住了他的喉结。


  “我就不重复问题了。”他说。


  李泰仁的喉咙一动,下巴上的肥肉就被军刺边缘割开,血快速地渗了出来。


  “是两个…很年轻的黑道干部,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知道其中一个姓韩!”他崩溃地哭了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


  “第一批照片也是你给他们的么?为什么手里还有新的照片?”


  “我想…我想先把不那么重要的照片卖出去,等到事情爆出来之后…SKT那边会快速辟谣,这时候我发出新的证据,就可以坐实丑闻,卖的价钱也会更高…”李泰仁显然知道这时候说这些话只会火上浇油,但是他已经痛得眼前发晕,几乎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买家有没有见过第二批照片?”


  “没见过!没见过!”李泰仁尖叫着地否认,“他们只知道这些材料的价值,看见过一些模糊的影印版,但那些没什么用的…”


  他的手绝望地在桌上乱扫:“这就是全部的照片了!我没有做过任何拷贝,原件全部都在这里,请你全部拿走吧!”


  文炫竣拿起一张照片看了看。上面的水印显示十年前,照片边缘微微老化的痕迹很难做假。照片上的李相赫穿着手术服,抱着书坐在病床上。他那时候还戴着黑胶的方框眼睛,五官比起现在青涩不少,看起来像是个瘦弱的中学生,只有肚子突兀地隆起。照片是从窗外拍的,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被偷窥。


  文炫竣心里木木地痛了一下。他把这些照片仿佛洗牌那样叠在一起收回了纸袋里,重新把线圈绕好。


  “为什么拍这些照片?”他听见自己问。


  “我在档案室就认出他来了…我想拍一点照片卖给新闻社,但是当时记者不敢收…”李泰仁哭着说,“前段时间有两个黑道的人找到我,他们问我当年的照片还在不在,我才把底片重新找出来的…”


  他因为哭泣出现了过呼吸的症状,整个人痉挛地抽搐起来。他的下巴被军刺的刀锋摩擦得鲜血淋漓,火辣辣的痛楚和金属的冷硬刺激得他小便失禁,腥骚的液体从椅子上滴落地面,慢慢积成一洼水潭。


  “请你不要伤害我…我愿意给你我所有的报酬!”他的鼻涕和眼泪混在一起,沿着那张发福肿胖的脸流淌下来。


  文炫竣对这个废物已经没什么兴趣了。他发了一会呆,用军刺利落地割断了李泰仁的喉咙,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缓缓放在地面上。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把带血的手套收进口袋里,拿起桌上的那个纸袋。


  他走出几步之后停了下来,忍不住再次打开了它。他就着阴晴不定的月光一张张地看着那些照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将近二十张照片,有的隔着一块玻璃,拍摄于不到几米的距离,有的却是远景,里面藏着一个素白的、模糊的影子。文炫竣忍不住去触碰照片里那些稚嫩的、陌生的李相赫,指尖擦过他的腹部。这个圆润的弧度突兀地挂在他的腰间,好像春樟上长出的一颗丑陋的树瘤。文炫竣觉得眼球好像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似的,滚烫的血液混合着玻璃液体流淌出来,让他忍不住抬手摸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呼吸。最后他把这些照片塞进纸袋里,快速地离开了。


  李泰仁的尸体屈躬着趴在地上,右脸贴着地面,还未闭上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煤油从天花板上慢慢地渗透下来,沿着墙体流淌,从四面八方向屋子的中心聚拢。外面并未下雨,从房顶上流下的煤油才是刚才淅沥水声的来源,但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郑志勋把雨刮器的档速调大,伸出手去试空调风口的温度。


  “一会夜宵吃什么?去附近找家拉面店?”


  “都行。”韩王浩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稍微开快一点,我们已经晚于约定的时间了。”


  “放心,就算我们晚上十二点赶到他也会老老实实等的。”郑志勋嘴上这么说,还是踩下了油门。他拐进一条小的爬坡,想要透过窗户数外面房子的栋数,但这些小型住宅就像是小小的草垛那样错落交叠着排布在道路两侧,很难数清入口左数第五栋到底是哪一家。郑志勋在心里暗骂一句,转而去看导航上的卫星图像。


  “我靠。”韩王浩怔怔地看着窗外,清晰地吐出一句脏话。



  他们来不及打伞,冒着雨跑到房屋前。李泰仁的诊所已经烧成了一个漆黑的空壳,火势被突降的大雨扑灭,房顶冒着浓浓的黑烟,又很快被雨水和风吹散。郑志勋和韩王浩不约而同地拿出了手枪。他们的枪装备了红外视仪,透过窗户往里扫描一周,里面空无一人。


  郑志勋看了韩王浩一眼,他踹开已经被大火烧得薄脆的铁门,像只山猫一样无声地潜了进去。地上满是玻璃器皿的碎片,空气中充满了尸体的焦臭,混合着药水的刺鼻味道。他们捂住鼻子,不约而同地皱眉。


  一支输液架被削成铁钎的形状,穿过李泰仁的口中,把他的尸体钉在了那张木质的诊桌上。屋顶被烧得破败不堪,白色的枝状闪电划过,将那张惊恐的、已经融化一半的脸照亮。他如同中世纪壁画中的罪人一样被朗基努斯枪钉死在凄惶的雨夜,让人看了忍不住心中恶寒。


  韩王浩走到角落的保险柜边,后退几步,对着已经变形的柜子连开三枪。柜门弹开,里面空空如也。


  “他们把照片拿走了。”他说,“该死。”


  “好吧,怪我,我应该开快点的。”郑志勋挠了挠眉毛,“回去会不会挨骂?”


  “很遗憾,大概不会。”韩王浩说,“幕后的人已经推了一个议员出来承担责任了,就算我们发布第二波照片,SKT的人也会咬死这些照片是技术合成的。纸媒和数媒都已经被他们重新控制了,我们很难再找到机会。”


  “那我们为什么要来?”郑志勋往旁边挪了挪,尽量躲开漏水的地方。


  “这些照片可以为我们再拖延多一点时间。”韩王浩说,“不过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军部那边已经…”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


  “智勋,”他几乎咬到自己的舌头,“别动!”


  郑志勋没有说话。几乎是在韩王浩出声的瞬间,他肩臂上的肌肉蓦地绷紧,手指按在腰间的枪柄上。但已经太迟了。他的视线下移,看见了自己胸口的红点。


  雨风嘶吼。屋子里的两个人犹如木雕一样一动不动,红点也一动不动。郑志勋析起瞳孔望向窗外的大雨,试图定位那个敢于狙击他的人。


  “眼睛也别动,”只有背对着门边的韩王浩还能说话,“他知道你在找他的方向。”


  “好吧。”郑志勋模糊地说。他不会腹语,在不动嘴唇的情况下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


  北风突然转向,大门被“砰”地一声吹开,一大片雨水泼到郑志勋的脸上。他被冷得激灵了一下,忍不住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增援已经在路上了。“韩王浩握着手机快速地打字。他过度紧张的时候身体会忍不住颤抖,兼之雨天的冷气,让他几乎握不住手机。


  ”不用了。“郑志勋说,“天气这么恶劣,能见度太低,他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打中我。附近能狙击的地方只有那几间民居的天台,被包围了就没可能跑掉。他应该速战速决一枪把我狙掉,而不是等我们叫人增援。”

  “他能读你的唇语。”韩王浩提醒。


  “我知道啊。”郑志勋说,“如果他真的想开枪,现在已经是肉酱版本的郑志勋在跟你说话啦。”


  他胸口的红点快速地抖动起来。


  旁边的墙面砰然爆发出巨大的裂声,子弹击碎了郑志勋身边的瓷砖,碎片飞溅,其中的一片擦破了他的脸侧。韩王浩的心脏都要停跳了。枪响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扑出,却被脚下烧断的横梁碎片绊了一下,狼狈地跌在地上。他惊愕地抬起头,发现郑志勋胸口的红点已经消失了。


  郑志勋伸手摸了摸自己被碎片割开的眼角,手指瞬间被染红了。他朝着门外伸出手,借着雨水冲掉了手上丝丝缕缕的血迹,马上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


  “我靠…会不会毁容啊…”


  韩王浩又好气又好笑。他扶着大腿,忍受着膝盖传来的剧痛:“能先回车上么?我们俩都需要消炎。”


  郑智勋收起手机,走到韩王浩身边把他拉起来,蛮感动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是对他扑救自己的行为表示赞许。


  “我们好像真的把小屁孩惹毛了,”他说,“载赫哥为什么总让我们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谁知道…”韩王浩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老大的事别问太多。”


  “我想好了,”郑志勋忽然反应过来,“这种天气不适合吃拉面…应该来一锅热腾腾的肥牛片。”


  韩王浩翻了个白眼,艰难地解下枪托,砸在他的脑袋上。






  刘焕中看了一眼腕表,小跑着赶到办公室。他在门上轻轻敲了敲,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年轻人正蹲在角落里,用钢笔摆弄着那盆象牙棕的绿叶,好像小孩那样抱着膝盖看蚂蚁打架。看见刘焕中进来之后他“啊”了一下,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裤。


  “抱歉,我迟到了。”刘焕中擦了擦额角的汗,“总部的电话会议耽误了几分钟。”


  “没关系的,”年轻人微笑着跟他握手,“我是Brutus Capital的金正贤。”


  刘焕中一直和他保持电话联系,今天是第一次见面。电话里金正贤的声音听起来低沉磁性,没想到真人年龄这么小,看起来离开大学校园不久。他长了一张清秀乖巧的脸,刘海看起来软软乎乎,身上一股羊绒、蜂蜜混合着醋栗的味道。刘焕中是Beta,对信息素非常不敏感,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他的信息素还是香水味。他茫然地伸出手和金正贤握握,说:


  “社长签署过的合同已经通过传真发送给你们了,今天早上…”


  “我们已经收到了。”金正贤点头。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银行本票,“这是三亿韩元的本票,另外的十亿韩元已经通过电汇支付,请给银行一点处理的时间。按照合同,剩下的款项我们会通过股票的方式支付。我们会分别在九月七日、十七日和二十七日将总计255657支默克股票转入贵司提供的账户。”


  刘焕中双手接过了那张本票。他以前跟其他的资本公司合作过,对方总是卡着合同的细项讨价还价并踩着支付日的尾巴付款,不忘开上一大堆尖酸的条件。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刚刚大学毕业,经手这样几千万美元的生意却像是在超市找零一样爽快。刘焕中又愣住了,一时间忘记收起那张本票。


  金正贤露出关切的眼神:“请问有什么问题么?“


  “啊…没有,”刘焕中回过神来,“谢谢您亲自送来本票。”


  “都是我应该做的。”金正贤笑了。他笑起来很乖,那双本就孩子气的眼睛看起来湿漉漉的,好像毛茸茸的小狗在舔你的手心。刘焕中很难不对这样的人产生好感,他再次握了握金正贤的手,对他表示感谢。


  “除了股权融资,我们公司还提资产管理和投资银行业务。如果有需求的话请跟我联系,这是我的名片。”年轻人递上一张烫银的深灰色纸片,“我们期望与GenG的子公司长期合作。”


  刘焕中接过那张名片,“我会转交社长。”


  再次寒暄之后,金正贤微微鞠躬,离开了办公室。他乘电梯来到地下停车场二层,启动汽车离开了Genox公司


  灰色的Jaquar XJ如同雨燕一样在高架桥上滑行,渐渐驶离了这片新兴的工业园区。远处的冷却塔如同白色的伞菇那样分布在平面上,烟囱口飘起蓬勃的长烟,缓缓地融入天际与地面的交界线。金正贤看着远处低矮的、白色积木一样密布排列的工厂,屏住呼吸吹了一个大大的泡泡,又在它炸裂之前及时地咽了回去。


  他咀嚼着泡泡糖,拿出手机点了几下,将来电接入车载电话。


  “你好,我是Gaius风投的代表金正贤:请为我与金亨圭部长安排明天下午三点钟的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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